古人相信河川湖泊有神灵,能镇水安澜,也能折腾洪汛,原野泽国。比如河流,先奉河伯湘妃,龙虽上天耕云播雨、入水潜渊而栖,但尚未称“王”。随着佛教与华夏文化的融合,龙王崇拜大兴,四海各有龙王传说,江边河畔广建龙王庙。九河来汇、合众水而朝宗的海河,自然不例外。
天津城东门外,海河西岸曾有龙王庙。清《畿辅安澜志》载,雍正三年(1725)敕建,以“祀海河之神”——尊为海河神。清朝的皇帝,与康熙、乾隆相比,雍正为天津祠庙寺观题匾较少。龙王庙御匾,门额“弘仁庙”,殿额“承天下济”,两匾额用玺均为“雍正御笔之宝”。由此,这座龙王庙有了新名称。但人们仍习惯旧称,乾隆年县志记:“龙王庙在东关外闸口,有敕赐‘弘仁庙’匾额。”
海河龙王庙大殿所奉,居中为龙王,左为灵应英济侯,右为金龙四大王。两尊陪祀当年的民俗影响也很大。天津有大王庙,奉金龙四大王为主神,庙址在南运河抵近三岔河口处,颇具规模。运河为南北交通大动脉,是漕运国道,沿河多祀金龙四大王。其非龙王而是人神。相传神讳谢绪,兄弟排行老四,隐居于钱塘金龙山。宋朝灭亡,投江殉节。朱元璋曾宣称,与元军交战之际,谢绪自称“河伯”,托梦助战。明初封为金龙四大王。清乾隆时《陔余丛考》记,“江淮一带至潞河,无不有金龙大王庙”。
灵应英济侯、宋代两浙转运使张夏,民间又称张六五。钱塘江潮为害,张夏筑石堤护岸,堤由六和塔起十余里。杭人德之,立祠堤上,后封宁江侯、英济侯。传至明末,“封护漕河神张六五为灵应英济侯”。清雍正三年,入载祭典。
由两尊护漕河神配祀海河龙王,设计构思当是基于南北运河相会三岔口、汇合入海,意在海河安流,又在漕运平顺;灵应英济侯传说又与堤防相关,还称潮神,这对于海潮溯达“三杨”的津沽,对于固堤岸以防水患、以保河沿盐坨,应是一种寄托。
龙治水,旧时妇孺皆知,“几龙治水”的年景展望,岁岁印在时宪书、灶王画。龙治水,管河管海也管雨雪旱涝。民俗将这些打包复制,给了龙王。明代小说《西游记》,不就有泾河龙王替天行雨的故事吗?海河龙王庙求雨祈晴的故事,曾是津门大举动。
那年夏,百谷既播,二麦未登,天旱望云霓,天津文武各官、庶士商人去拜龙王。二十七日“以禋以祀”,转天雷起兑方,甘霖如注。这是闰四月。进入五月,降水又过,忧旱转为愁涝。六月初一,祈晴,再祷龙王庙。天气还真是配合,“薰风自南,云敛日霁”,晴了。祈雨有得,祷晴也得,这般“感应如响”,大约是拜龙王碰巧选对了日子,踩上了大气环流变化的步点——今人气象知识的推导,容易作如是观。旧时则不同,信龙王而信到极致,幻想里的下雨与否、雨量如何,龙王庙仿佛设着水龙头。即便求雨不见云,抑或大水冲了龙王庙,也能给出理由来。要说的是,千万别笑话古人。靠天吃饭的农耕时代,人类调节旱涝、干预大自然的能力很小,实招不多,只好化虚为实,敬神拜龙王,求一份心理慰藉,保留下风调雨顺有收成的希望。
海河岸边不远处,一年里求雨祈晴两拜龙王庙,挑头者是巡盐御史莽鹄立。其人天津建置史上留名。雍正三年(1725)七月卫改州,是他上疏力主,九月升为直隶州,在天津,莽鹄立听说海河龙王庙“为灵昭昭”,要去拜,全城文武群僚齐到场。得雨得晴,津地富商们归功于他,他说这是天子徳化、苍天保佑。也没忘“神惠宜报”,遂有重修龙王庙之议,众商捐资,请莽鹄立题额。工成,莽鹄立写了碑记。这是哪一年?从所记四月二十七日庚子祈雨、六月朔壬申祈晴,可知时在雍正二年(1724)。
海河龙王庙重修一新,老天偏偏不给面子,雍正三年天津“大水淹城砖十三级,薪尽,毁苫为炊”。龙王庙成了摆设,好像没人计较,御匾照样挂,庙还升格为敕建。这倒未必是官家出了多少兴工银两,皇帝题个匾,认可了,即是敕建。
海河边这座龙王庙,祷即应的风风光光,以及不大风光的不作为不灵验,都消散在岁月里。巡盐御史莽鹄立的脚本,《天津祈雨疏》二则、《谢雨疏》《祈晴文》各一,今仍存。“惟龙王之轸恤,回风伯与雨师”,文中有句。
来源:今晚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