炎炎夏日,走访位于河北区大悲院附近的问津书院。其实来此之前,我是心存疑虑的,津城曾经赫赫有名的问津书院,原址应该是在老城里的,怎么到了海河对岸的河北区?
是的,问津书院最初不在这里,在老城南门里大街。新问津书院是2013年在原橡胶四厂的老厂基础上改造而成的。这里有沿用老厂谐音改造而成的“巷四书吧”,还有移址而来的“问津书院”。这里环境闲适、氛围优雅,每个月都有关于天津历史的公益讲座。
我们一行人坐在书吧里,喝着咖啡,说古论今、谈天说地。那一刻,我的思绪却突然飞向了问津书院的昔日。
我对问津书院故址有过寻访,那是在20多年前。当时我一个人背着一架“东方牌”照相机,骑一辆自行车,在一年的时间里,痛快淋漓地漫游老城里。那时老城厢还没有改造,还是老旧破败的房屋,但只要仔细对照历史资料,还能依稀辨认出往昔的痕迹。一天,我按照历史资料记载的方位,从一个窄小低矮的门楼走进去,没有想到就那么一下子走进了二百多年前的“问津书院”——那会儿,已经叫“津源中学”了。当时我刚从河南蒿阳书院回来,不由自主地与“问津书院”相比较,一时就有些懵懂。嵩阳书院旧址出门就是稻田,清晨能听见雄鸡的啼鸣,夜晚能听见犬吠。可是问津书院旧址却弥漫在一片炊烟中,当时周边住户正在生炉子做饭,烟气腾腾、饭香飘溢。那会儿我就畅想当年肯定也会有炊饼的香味儿扑飞进学子们的鼻中,合着“之乎者也”的朗朗读书声,问津书院似乎也就有了天津卫的独特——家长里短般的亲近和平易。
“问津书院”在1751年建成,地点在鼓楼南约50米处。天津的书院很有天津特点,它没有建在远离市区、充满自然风光的黑龙潭(今天的水上公园),也没有建在偏僻安静的乡野,而是建在了当年津门最繁华的老城里,可见之“天津特色”多么深厚。问津书院是由当时大盐商査为义献地、长芦盐运使卢见曾捐资建造。题写书院牌匾的人,是李鸿章的老师李铁梅,同时李铁梅还是书院的主讲。问津书院的建院初始目的,是“延师选士、肄业讲学”,主要为科举提供学习场所,有点类似“高考补习班”,但来这里学习的人大多是名人之后。
问津书院曾在天津辉煌了很久,但在义和团运动后改为了小学堂——天津民立第二小学堂。我曾经查阅过资料,记得小学堂的匾额是袁世凯手书的。日思暮想要做皇帝、整日在权力场中绞尽脑汁的袁世凯,竟然还能挤出时间来为一个小学堂题写匾额,着实让我有所感动。可细想,莫非这也是他对帮助过他的李鸿章表示感怀的一个心计?后来,小学校又改为“私立第二小学”,再后来又改成“问津小学”,解放后人民政府接管,改为“南门里小学”。当时,我问津源中学看门的一个老校工,袁世凯题写的匾额现在还有吗?老校工笑着说,早让博物馆摘走了,如今唯一还留有过去书院一点痕迹的就是后院的一棵古槐。
那会儿学生们正在上课,初冬的阳光像碎金子一样铺满静谧的后院。那棵毫不起眼的古槐伫立在角落里,只有一座老屋的青砖后墙衬出了一点久远的意味。古槐并非茁壮但也不见衰败,绿中带黄的叶子蘸满枝条。透过枝叶再望蓝天,好像听到了一声悠远的长叹。我听不出是我的声音还是逝去时光的感慨。我猜想,那可能是一种情绪的幻化。有时这种幻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特别的意义和内含。
如今,坐在问津书院的新址,想象过去旧问津书院的模样,还有独自寻访的有趣经历,时光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。其实,不管问津书院怎样迁址,也不管它怎样变换牌匾,只要“问津书院”四字依旧存在,只要书院的意义依旧延续,只要它还屹立在天津的街头,那么天津这座六百多年历史的城市底蕴就会依旧彰显。